2009年6月29日 星期一

看罷《獅子山下》的絮語

今天間斷地看了四集《獅子山下》,在全無準備的情況下,竟動容得眼角濕潤。不是因為影片濫情煽動,不,四部片都樸實無華得很,只是,裡面很多片斷都似曾相識。那些貧困的草根人們的生活,狹小的斗室、吵罵的生活、共用的「水喉腳」、爭用無私隱可言的廁所和浴室、日夜埋伏的被性侵犯的危險、生活潦倒的丈夫偷去家用錢去賭時把發現的妻子推倒奪門而去、港督要絳尊降貴巡區而地區官立即進行大潔淨、被貧困和一堆年幼子女封鎖圍困的婦女的無助臉龐……我看到片裡面那些一個個稚嫩無知的小孩,想,裡面有我。

《橋》是許鞍華在1978年拍的。因為近日探訪的工友提起他以前住在馬仔坑寮屋區,後來被安置去當年是荒山野嶺的將軍澳公屋(真巧,我自己也是在同一時期,八九年夏天徒置區清拆般去將軍澳的),我在找馬仔坑的資料時發現,原來許鞍華當年拍過這部,說述政府沒諮詢便清拆村民賴以安全過馬路和在對面橫頭磡偷電的橋(當年電力公司不肯為寮屋供電),引發起官民衝突的故事。四十多分鐘裡,觸及了寮屋區生活的苦況、抗爭居民中的複雜性、成為殖民地官員的本地精英的心態等等。我覺得這片最好的是,許鞍華並沒有簡化居民的抗爭,抗爭並不就都是帶光環的,而外來的支持者如片中的外籍記者也不一定就受居民支持,最後也可能只有落寞離去。這幾個月來,我每周都到黃大仙,都會走一條橋過馬路坐巴士,看了片後,就想,我腳下的會不會就是當年居民抗爭而修建的橋?查看地圖才知道不是同一條,但仍讓我心跳了一會,以為又知道了一些不起眼的地方的社會抗爭歷史呢,傻啊﹗

《漁家》短短20分鍾,很好看,導演沒有美化上岸,片中的漁民青年上岸工作後不順利,外面的世界並不都是好的,仍是決定回家繼續作漁民,做漁民有什麼不好?不是也能養活子女吃個飽飽的?讓我想起,這些年來接觸的大陸工人,從農村中出來都市打工,不一定就都會編織出飛黃騰達的美夢,只是,城市生活再是虛幻,貧困和其他千百樣的原因總是會讓人前仆後繼的把這虛幻延續下去。最有趣的是,看到了很帥氣的石堅做老漁民,而當年的吳孟達也很瘦﹗

《喬遷》是方育平導演的,說出很多徒置區生活的片斷,讓我想起很多,我自有記憶以來,就在徒置區中生活,直至八九年六四後才搬到當年仍是剛開發十分荒涼的將軍澳。片的調子一點都不晦暗,甚至有明快跳躍的配樂襯底,可是卻總是在召喚我記憶中的黑暗角落,幸好我已練好了不錯的關機能力。

《元洲仔之歌》最厲害,完全明白為什麼方育平當年會三度獲得金像獎,平實,沒有半點媚俗矯揉,婦女漁民的境況刻劃得讓人心痛,叫我動容不已的……黃莎利這女演員,演得真是太好了,《橋》中也有她,不知她可有再演別的戲。那餘音,看完久久仍在,揮之不去。

看罷幾部片,不得不更景仰當年的新浪潮導演,他們沒有過多或口號地批評社會,也沒有美化貧困的生活,亦不會像一些天真、理念主導的關心社運的人一樣自覺或不自覺間把被壓迫者美化,以套進去一個個革命抗爭的熱血想像中。貧賤有什麼可以美化的呢?從來都不喜歡《獅子山下》這首歌,特別是在梁錦松騎劫了這歌作法召喚淺薄的香港精神,企圖以當年的艱辛記憶配今天的浮華來和諧掉社會不滿之後,我可說是很討厭這歌。但是今天看了幾集,片頭放歌時鏡頭猶如是在看扶貧機構遠方地方的影像,我似乎回到當年的簡樸踏實情境中去聽這首歌,在匱乏得坦蕩蕩的生活中,生活貧賤,不幸可能複雜百變,但卻沒有雕琢的偽裝,螢幕中,沒有了政府的低廉技俩干擾,沒有了今天社會的虛浮狹隘,再聽,這歌,確實是一首好歌﹗

2009年6月26日 星期五

我很好,你好嗎

不停的查文獻、看資料,來來去去的探訪工友,不停的寫,在文字、聊天和舊照片裡再重新認識這個社會,在歲月的濛瀧中給自己和這個社會找個位置,不近,也不遠,就這樣,很好。

我在這邊,想著你的眼鏡框。

2009年6月11日 星期四

經痛

那些鮮紅的血,流質的半凝的,或點滴或團或條或塊,滄浪的要逃離這個身體。是什麼邏輯,女體會是這樣的構造。痛,讓人感覺到現實的實然,和非實然,如何辯證地合一。妳想倚傍一下神話,得一個明白,不進行生育任務的可生育女體為何每月都要流血,妳想妳明白了,但是妳其實不屑,神話裡,女體總是偉大又卑微,誘惑又骯髒,可笑如神話本身。妳不屑,又不屑自己的不屑,讀過幾年人類學的妳,其他從來沒有真正擺脫過我族他者的迷思,只會批判聖經的神話霸權是西方殖民擴張的工具/原因/結果的雜種。現在妳想起聖經裡對女體每月流血的咀咒,想笑,多麼可笑,但是子宮內的戰爭讓妳痛得笑不了。

十幾個小時過去,如同十幾個世紀。妳弓著身來回於廁所和床之間,世界就是那麼幾米的大小。坐在馬桶上,妳看著那些鮮紅的血,從陰道一陣一陣的出來,似乎要把痛楚也一併帶走,走,走,從來就沒有誰發過邀請。一股股腥臊味,也從陰道出來,混散在空氣中,包圍著妳。髒。本來就是臭皮囊,薄薄的皮膚之下,不過是一堆堆讓人嘔心的東西。偶爾嘔吐一下,酸膄味提醒妳一下,別以為自己會笑,這世界就是遊樂園,看清楚不過是一堆屎,加上一堆種族主義者、法西斯份子。拉一下抽水掣,屎尿和血都在漩渦中消失,不見為淨。世界彷彿從來都是清明亮麗的,多好。如果可以,多想再拉一下抽水馬桶,種族主義者、法西斯份子,都沖走,我們都不用想革命,不用幹革命。又想,笑自己可笑,誰了,有誰還在想革命了,那些看切格瓦拉電影以自慰的傢伙?還是那些想著如何促銷賺錢的廣告商?

婘縮在床上,乳房鼓漲發痛,乳尖無需挑逗自己抖立,小腹裡子宮彷如有千軍萬馬。肉身沉重,女體更重。頭也赤痛得緊,不敢吃藥,一天多沒吃東西了,胃會受不了吧,又聽說西藥會殘留在身體內,吃了日後會更痛。又不想吃東西,聽說如果沒東西給胃消化,胃就會消化自己,不知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人啊,不侵略別的東西,就會自殘,即是,侵略別的東西,是為了阻止自我毀滅。而毀滅又有什麼可怕的,生存為什麼是神聖的,妳一輩子都不會參透得了,妳這個執迷不悔有強迫妄想症常嘔吐每月經痛不戀生不尋死日夕苟生不安的臭皮囊。

妳閉上眼睛,看到自己在二十年前那徙置區內住了九個人的百呎斗室內的碌架床上層掉下來,地下打開了,妳一直往下掉,停不下來,就這樣,妳一直往下掉。睜開眼睛,天亮了,又灰又藍,預示今天會下雨,樹叢裡看不見的鳥兒如常刮耳,林村河的水很綠,讓妳想起血的深沉和鮮紅。

2009年6月5日 星期五

人心不死

從維園回來,很累,心裡仍很難平靜。今年和往年一樣,沒有進場,一直在出入口幫天安門母親籌款,站了很久,叫得聲帶也發痛。今年人特別多,年青人很多,9點以後仍有很多人繼續進場,很感動。15萬人,人心不死,一起守護人性,守護良知。回到家裡,終於一人靜了下來,眼眶才滲出了淚水,不管二十年,不管多少年,這公義的路,要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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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三日晚,在自由戰士前,每年有異議聲音的朋友聚集,今年字花辦了詩會。因為小樺集合了大家的念力,原來預計的雷雨至午夜才開始,人心啊,是有力量的。


老B開場,很好,安靜的和大家一起唱,詩會完結時還唱了為六四而寫的《記號》,很blues味。



我太喜歡北島了﹗我在89年學生讀他的詩片斷中第一次聽他的詩,一直受他的文字鼓勵,他讀完詩後我就唱了以他的詞譜的《結局或開始》,他說喜歡呢,還送了簽名詩集給我,好興奮﹗


黃碧雲的詩很長,但是很好,如常地,又溫柔又暴烈,而我仍會覺得很好,如此這般,就很好,有種想尖叫的感覺。我也是她的超級粉絲。


Edmund和迷你噪音玩《2023》,又疏離,又親切,全場拍和。


我一直非常尊敬的Terry出來說了激動人心的話,是的,不止64、不止71,每天都要抗爭,每天都要為公義而戰﹗Terry還罕有地清唱了一曲,我真的尖叫了﹗